編者：就連過個聖誕節，當局都嚴陣以待。街頭巡邏車增多，監控攝像頭閃爍紅光，教堂周邊布滿便衣。他們怕什麼？怕這個舶來的節日點燃不滿的火苗？
聖誕節的鐘聲在午夜敲響，遠處的教堂或許在低吟，卻被城市的喧囂吞沒。在這個本該歡慶的夜晚，北京的衚衕里、上海的弄堂中、無數偏僻鄉村的土坯房前，中國人卻裹緊了棉襖，蜷縮在屬於自己的小小世界裡。窗外偶爾飄來一兩句英文歌謠，Merry Christmas，但對大多數人來說，這只是另一個普通的冬夜，帶著刺骨的寒意和無盡的疲憊。
他們活在當下，活得像一葉孤舟，在風雨中顛簸，卻不知何時能靠岸。
底層民眾的日子，像一張被揉皺的鈔票，勉強維繫著尊嚴，卻隨時可能碎裂。清晨的菜市場里，阿姨們為幾毛錢的菜價爭得面紅耳赤，手裡攥著的不是節日禮物，而是明天一家的口糧。失業的中年男人，蹲在路邊抽著劣質煙，眼睛盯著手機屏幕上的招聘信息：月薪三千，包吃不包住。他喃喃自語：「這狗日的世道，房價漲得飛起，工資卻像釘在地上的棺材板。」一邊為生計發愁，一邊在心裡咒罵那些高高在上的同志們——他們住著豪宅，開著豪車，卻讓老百姓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老人是最先感受到壓抑的。七十歲的爺爺，坐在藤椅上，聽著收音機里一遍遍重複的宣傳：「在某人的英明領導下，中國夢正一步步實現……」他搖搖頭，嘆息道：「天天說偉大復興，可我的養老金夠買葯嗎？境外敵對勢力兇殘？哼，那些勢力在哪？我只看到自己的日子越來越苦。」他的孫子，小小的身影在旁邊玩著破舊的玩具車，稚嫩的臉上已顯出早熟的憂愁。幼兒園老師教他們唱紅歌，讚美領袖的豐功偉績，小孩們鸚鵡學舌，卻在回家後問奶奶：「為什麼電視上說敵人那麼壞，可我們家為什麼總是沒錢買糖？」從上到下，從老人到小孩，整個社會籠罩在一種無形的壓抑之中。笑聲稀少，嘆息頻仍，大家都像戴著面具，表面平靜，內心翻江倒海。
官方的宣傳如潮水般湧來，每天從早到晚，電視、廣播、微信公眾號、街頭大屏，無一不在高唱讚歌。領袖多麼偉大，多麼親民，多麼運籌帷幄；境外敵對勢力多麼兇殘，多麼陰險，多麼妄圖顛覆我們的幸福生活。新聞聯播里，畫面總是那麼光鮮：領導人視察基層，群眾笑逐顏開；邊疆戰士英勇守護，抵禦外敵入侵。可現實呢？底層民眾在為房貸、醫療、教育發愁時，這些宣傳像一根根刺，扎進心窩。有人在朋友圈匿名吐槽：「天天洗腦，偉大偉大，偉大個屁！」下一秒，消息被撤回，恐懼如影隨形。
何時是個頭啊？這個問題，像一團烏雲，懸在每個人的頭頂。經濟下行，疫情餘波，國際摩擦，一切都像一張大網，網住希望。年輕人躺平，不敢結婚生子；中年人996，身體透支；老年人孤獨終老，兒女遠走他鄉。精神上的壓抑，如慢性毒藥，侵蝕著靈魂。有人在深夜裡上網，翻牆看外面的世界，卻被防火牆擋回；有人在夢中咒罵，卻醒來後繼續低頭工作。
就連過個聖誕節，當局都嚴陣以待。街頭巡邏車增多，監控攝像頭閃爍紅光，教堂周邊布滿便衣。為什麼？他們怕什麼？怕這個舶來的節日點燃不滿的火苗？怕人們在聖誕樹下低語對自由的嚮往？怕境外「敵對勢力」藉機滲透？還是怕老百姓借著節日，卸下偽裝，吐露真心？在他們的眼中，任何一絲異響，都是威脅；任何一點放鬆，都是隱患。於是，節日成了戰場，歡樂成了禁忌。
活在當下，就是這樣一種荒誕：一邊是生計的枷鎖，一邊是詛咒的低語，一邊是鋪天蓋地的宣傳。人們像影子般活著，等待著不知何時到來的轉機。人們都在喃喃自問：這日子，何時是個頭？但願，在這漫長的冬夜裡，每一個中國人，都能找到一絲內心的溫暖。哪怕只是一個擁抱，一句真話，一場不被監視的夢。因為，活下去，已是最大的勇氣。
（圖片來源：REUTERS/Tingshu W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