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中國的科研潛艇首次在北極冰層下數千英尺處航行，這一技術壯舉對美國及其盟友具有令人不寒而慄的軍事和商業影響。
美國國家安全官員表示，中國的海底探險活動提供了新的證據，表明中國在被稱為「高北」(High North)的北極地區構成的威脅越來越大。美國國土安全部(Dept. of Homeland Security)在11月報告稱，今年，在阿拉斯加的北極水域附近活動的中國軍用和科考船隻數量之多前所未有。
西方海洋戰略專家和軍方官員表示，對中國而言，掌握北極航行技術可以獲得正在融化的冰蓋下的自然資源的寶貴數據，大大縮短商業航運的航行時間，並將核潛艇部署到更靠近包括美國在內的潛在目標的位置。
北大西洋公約組織(North Atlantic Treaty Organization)最高軍事領導人、美國空軍(U.S. Air Force)上將亞歷克薩斯·格林克維奇(Alexus Grynkewich)說：「中國在整個『高北』地區正變得越來越激進。」他說，執行科考任務的中國船隻常常為軍事目的打掩護。
中國已自稱「近北極國家」，北京方面希望藉此非正式稱號與美國和俄羅斯平起平坐。中國外交部表示，中國在北極的活動是合理合法的，為維護和促進該地區的和平、穩定和可持續發展做出了貢獻。
北京方面認為，未來穿越「高北」地區的海上航線是全球商業的一條捷徑，即所謂的「冰上絲綢之路」(Polar Silk Road)。中國今年夏天派遣了一艘貨船繞行北極前往波蘭格但斯克港，這條航線的航行時間比使用蘇伊士運河快一倍。中國官員已表示，計劃擴大與俄羅斯的跨北極貨運量，尤其是液化天然氣的進口。
中國在北極開闢新捷徑 資料來源：MarineTraffic（船舶航線）；員工報道 Daniel Kiss/WSJ
冷戰期間，北極是一條將北約(NATO)成員國與莫斯科分隔開來的前線。北極水域為俄羅斯提供了通往大西洋和太平洋的門戶，直到20世紀90年代初美國及其盟友一直對這些門戶嚴密巡邏，現在又重新開始了巡邏。
2023年，挪威巴杜弗斯附近「聯合維京」演習中訓練的士兵。圖片來源：DANIELLE BOCHOVE/BLOOMBERG NEWS
北極水域提供了軍事優勢，因為北極靠近其他國家。1959年，美國將世界第三艘核潛艇派往那裡，從冰下浮出水面，向克里姆林宮發出了強有力的警告。莫斯科在1962年予以回敬。如今，這兩個對手再次派遣潛艇進行北極演習。
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再次引發「高北」地區緊張局勢，如今又因中國的參與而加劇。美國及其盟友預計，幾年內北京將有能力向北極派遣武裝潛艇。中國已在北極地區擁有軍用級水面艦艇，同時還在擴大其破冰船隊。
為應對新的危險，美國及其盟友正在訓練更多的北極部隊。他們加強了從冰島和其他地點出發的反潛巡邏。美國總統川普(Trump)與芬蘭達成了一項造船協議以擴大美國的破冰船隊，並向丹麥施壓，要求其擴大格陵蘭島及其周邊的防禦。
格林克維奇在12月將北約成員國丹麥、瑞典和芬蘭置於北約大西洋和北極司令部的指揮之下，以加強對「高北」地區的防禦，理由是「我們的對手結盟了」。
中國和俄羅斯的軍用飛機去年首次在阿拉斯加附近進行巡邏，其中中國的遠程轟炸機從一個俄羅斯空軍基地起飛。
北美防空司令部(North American Aerospace Defense Command, 簡稱Norad)司令、空軍上將格雷戈里·吉洛(Gregory Guillot)在4月份對國會表示，這種合作不僅賦予了中國打擊北美的新能力，而且還增加了美國最強大對手發動聯合攻擊的可能性。
位於北極圈內的挪威斯瓦爾巴群島山脈。圖片來源：ANDREA GJESTVANG FOR WSJ
基本上是軍艦
美國海軍戰爭學院(U.S. Naval War College)中國海事研究所(China Maritime Studies Institute)副教授瑞安·馬丁森(Ryan Martinson)說，中國在2015年修訂了國家安全法，將維護極地地區的國家利益納入其中，尋求不受限制地利用新航道和獲取資源。他說，有很多證據表明，中國的目標是在北冰洋開展海軍行動。
北京方面稱，中國在北極水域的商用和科考船隻是和平性質的。據羅布·鮑威爾(Rob Bauer)稱，這種說法一度是準確的，但最近發生了變化。他是一位退役的荷蘭海軍上將，直到今年一直是北約最高軍事官員之一。他說，北京方面除了與俄羅斯進行聯合空中巡邏外，現在還在阿拉斯加海岸附近派出類似護衛艦的海警船。
鮑威爾說：「它們基本上是軍艦，只是被漆成了白色。」他說，與俄羅斯海軍艦艇的聯合巡邏表明中國的目的是獲得軍事優勢，而非海岸安全。他說，當「高北」地區國際水道的冰層進一步融化時，中國海軍使用與商船同樣的捷徑可能會加快進入大西洋的速度。
北京方面的商用和科考船隻在北極航行有利於中國海軍，對這個中國軍事領導人相對陌生的地區，中國海軍可以由此獲得經驗和數據。中國奉行軍民融合的政策，旨在通過與高校、科研機構及國防企業合作來強化其武裝力量。
北京方面的極地探索與其在南中國海(South China Sea, 中國稱：南海）的軍事擴張如出一轍。差不多20年前，中國就啟動了對南中國海的科考活動並發表了學術論文。據美國和太平洋盟國的情報官員稱，2013年，北京方面利用這些研究成果開始建造人工島嶼，這些島嶼現在建有軍事空軍基地。
美國海岸警衛隊飛機機組人員在聖勞倫斯島西南約440英里處發現了兩艘俄羅斯邊防船和兩艘中國海警船。圖片來源：U.S. COAST GUARD
在北極，美國與北約最擔心的是水下作戰。潛艇航行依賴對海底地形和水下環境的詳細了解。軍事專家稱，中國正在對全球海洋進行編目，以建立計算機模型，為潛艇提供導航並幫助其規避偵測。
「中國部署全球規模最大的海洋調查船隊，不是因為他們想拯救鯨魚」，直到今年仍為海軍部長提供諮詢的海軍戰略專家亨特·斯泰爾斯(Hunter Stires)說。「中國旨在引領海洋與氣候科學，因為了解海洋和氣候是海軍行動取得成功的關鍵促成因素，尤其是在反潛作戰領域。」
美國分析人士表示，中國在阿拉斯加和格陵蘭以北北極海域潛航所採集的數據，不僅用於研究氣候變化（正如中國官方通訊社所報道的），也用於訓練中國海軍。中國海軍的潛艇噪音相對較大，容易被美軍追蹤到。
北極的冰層阻礙了在其他海洋中行之有效的空中反潛探測。水溫層和融冰造成的鹽度變化會干擾聲吶。冰山碰撞與海洋哺乳動物的叫聲產生的雜訊背景，也使潛艇探測更為複雜。中國在北極航行中收集的信息使其科學家能夠建立水下形勢的計算機模型，海軍日後可以利用這些模型來規劃航線，從而在公海更為靈活地行動。
美國印太司令部(U.S. Indo-Pacific Command)司令、海軍上將塞繆爾·帕帕羅(Samuel Paparo) 2024年在加拿大的一次會議上表示，中國的最終目的是終結「美國的水下主導地位」。
帕帕羅說，為幫助北京方面實現這一目標，「我預計俄羅斯會提供潛艇技術。」
今年夏天北極科考期間的一艘中國深海潛水器。圖片來源：LIU SHIPING/XINHUA/ZUMA PRESS
利益夥伴
北京向俄羅斯出售俄烏戰爭中所需軍事裝備的電子器件和零部件，並運輸因戰爭而受到國際制裁限制的民用產品。
西方軍事官員認為，俄羅斯正在通過分享太空、隱形飛機和海底戰等領域的先進技術來部分回報中國的幫助。儘管自蘇聯解體以來經濟有所下滑，但俄羅斯憑藉其核動力、核武裝潛艇及其部署的靈活性，依然維持著超級大國的地位。
中國已經在掌握其他複雜的海軍領域。中國目前部署了三艘航空母艦——航母是建造、運營以及有效部署難度最高的水面戰艦之一。中國的航母規模在世界上僅次於美國。
與擁有40多艘破冰船的俄羅斯相比，中國和美國都缺乏能夠穿越厚重北極海冰的船隻。中國去年列裝了第五艘破冰船。美國目前僅有兩艘此類船隻在役，川普已著手訂購更多破冰船。
經過多年研發，在芬蘭的協助下，中國於2019年下水首艘國產破冰船。去年，中國在10個月內完成並部署第一艘自主設計的破冰船，這一迅速取得的進展令北極國家憂心不已。
俄羅斯還主張中國更多參與高北地區治理，並邀請中國在俄羅斯北極地區建設基礎設施。兩國於2023年成立一個工作組以開發北方航道。他們同意協調北極海域的執法行動，這一合作源於近期開展的聯合巡邏。
「中國希望在規則確定之前施加影響」，前美國情報官員、北約情報與安全事務助理秘書長戴維·卡特勒(David Cattler)說。「早期的存在將塑造未來的影響力。」
西方軍事官員表示，中國在北極不斷擴大的存在和影響力目前對俄羅斯有幫助，但日後可能會給莫斯科帶來麻煩。自冷戰時期起，北極地區便成為俄羅斯大部分核武庫的一個偏遠戰略避風港。到目前為止，只有美國具備對其境內俄方基地與軍事資產構成實質性威脅的實力。
在俄羅斯以北活動的中國船隻，可能會使莫斯科方面陷入被動，尤其是在兩國國家利益出現分歧、目前所謂的「無上限夥伴關係」破裂的情況下。斯泰爾斯說：「中國在高北地區的行動對俄羅斯構成的直接挑戰，絲毫不亞於對其他任何大國。」
目前，西方國家對中國在北極的海軍推進發出了警報。
負責北約未來戰備工作的法國海軍上將皮埃爾·范迪爾(Pierre Vandier)認為，中國海軍可能經由北極從太平洋駛入大西洋，從而繞開那些更易被監視與防守的路線，例如蘇伊士運河、巴拿馬運河或南非周邊航線。
「對我們所有人、對北約和美國來說，這意味著來自太平洋的威脅將無處不在」，范迪爾在一次採訪中說。「如果亞洲部隊出現在大西洋，那將是改變遊戲規則的重大事件。我們必須為此做好準備。」